八.『 兄友弟恭 』
李熏然不肯呆在医院,闹着跳着要出院,开玩笑,一个感冒就住院,说出去多丢人。
凌远拿他没办法,说得输几天液,你得按时来医院,李熏然亮着眼欢快的点头。
结果第三天一查,没来。
凌远下班提着针液去了李熏然的小区,按了会门铃,门开了。
李熏然穿着宽大宽大的睡衣,一头的卷毛也没打理,客厅里放着忍者神龟的游戏音乐,他诧异的看着凌远:
“院长?”
凌远把李熏然房里的挂衣架搬出来,再把晾衣架掰成钩子的模样,临时做了个挂点滴的架子。
李熏然坐在沙发上,看着他忙上忙下“院长,你对每个病人都这么关心么?”
凌远熟练的把针插进李熏然手背的静脉“病人和病人,在我心里从来不一样。”
“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没什么区别,医生会平等对待每一个病人什么的。”
凌远抬头看他,小警官下巴尖尖的,脸上懒懒的表情像大型犬似的。
“我从来不是那种人。”
李母打电话过来,季白明天降临潼市,让李熏然去接机。
打针的地方有点疼痒,李熏然手动来动去的,凌远极具威胁的看了眼李熏然,
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老实。
“知道了知道了,明天一定把三哥给您接回来。”
“你不是独生子么?季白怎么还成你哥了”
凌远坐在旁边。
“是啊,季白是我大姨的儿子,姨父当年抓罪犯殉职了,大姨伤心过度没几年就走了,我爸就把季白当儿子养了,季白又比我大。”
李熏然把手机一扔“你怎么知道季白?他这么出名?”
凌远从钱包取出那张被揉的皱的可怜的纸,瘫在李熏然面前“因为这个认识的。”
李熏然瞅了眼,差点跳起来“你你你!!”
凌远挑眉“我我我?”
“你是那个骚扰犯!”
“……”
李熏然很不好意思。
李熏然很愧疚。
李熏然不敢直视凌远的眼睛。
李熏然快把枕头给揪脱线。
凌远从他手里抢过无辜的枕头“难得,李警官总算记起来了。”
李熏然捂脸“对不起……”
凌远憋着笑,严肃的嗯了声,故意道“对不起就完了?你那一脚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,现在还疼。”
李熏然更加不好意思了,声音都低了“我那时没看清,那个女人又叫成那样。”
“所以你二话不说就踹?”
李熏然破罐子破摔“不就是把你踹肾虚了嘛?大不了给你买箱肾宝去行了吧。”
凌远一口热水喷了老远“你说什么?踹肾虚?”
李熏然指手画脚的要学他捂腰的动作,吓得凌远连忙按住他的手“打针呢兔崽子!”
“你上次不是捂着腰嘛。”小警官用没打针的手拍了拍凌远的肩,一脸正气“放心!要是以后你媳妇敢说你不行,你告诉我,我抓她,人身侮辱加伤害罪。”
凌远抬手扭了扭李熏然的耳朵“滚犊子!”
李熏然小心翼翼的瞅了他一眼“你真不生气?”
“生气!”
李熏然皱眉,客气道“不然,你踹回来?”
“太麻烦,让我扎几下怎么样?”
“……你那是袭警你知道吗凌远同志!”李熏然一脸义正言辞。
凌远嘁了一声。
“可是……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季白的呢?”
李母跟季母是双胞胎,儿子生下来都随着父姓,但两人面容却遗传了自己的母亲,惊人的相似。
“我见过季白本人了,他亲口告诉我你名字的。”凌远给他抽着针“对了,你哥好像对你假冒他的很气愤。”
针抽出去的一瞬间,有一瞬间尖锐的疼,李熏然眼皮跳了一下,不好的预感浓浓的朝他袭来。
李熏然眼巴巴的把凌远送到门口“院长,您明天忙吗?”
凌远摇头“明天中秋节,节假日轮休。”
“我有个不情之请……”
“说。”
李熏然伸手,准备抠门口的墙,瞧见凌远杵在面前盯着自己,手又缩了回去“实在是难以启齿……”
“……你到底说不说,不说我走了。”
“明天陪我去接机吧!”
凌远环着胸“为什么?”
“三哥肯定很生气,他那睚呲必报的性格,绝对会把我揍一顿,我打不过他,如果有人在的话,他肯定会顾忌点的……”
凌远盯着他一张一闭的嘴,就是这张嘴,上次酒醉亲过他的脸。凌远下意识伸手,抹了把脸,凭李熏然这臭记性,又加上醉酒,忘记是肯定的。
“好不好?”
凌远想他是疯了,被一个男人亲了,居然还当着罪魁祸首的面回忆起来。
一对上小警官可怜巴巴的眼,凌远心里防线被攻陷“明天给我电话。”
小警官欢快的耶了一声,扑着给了凌远一个拥抱“谢了兄弟!”
兄弟。
凌远琢磨了下两字,点头“再见。”
小警官在后面,声音还带着感冒的沙哑“明天见,凌远。”
凌远启动车,窗外,李熏然的房子,暖黄色的灯从窗户上透露出来,在沉沉的夜色中透着股暖意。
这个人,大概以后找了媳妇都改不了自己这孩子脾气吧。
李熏然没给凌远打电话,他很有诚意的亲自来医院接凌远。
凌远穿着白大褂,站在一堆实习医生里,分外抢眼,沉稳,高大,举手投足的满满都是成功人士的味道。
凌远也看见了他,李熏然今天又穿了那件短款黑色皮衣,他好像很钟爱这件似的。
不过,这件衣服也把他衬得身形修长,站在那笔直的像棵小白杨似的。
“还亲自来,打个电话我就过去好了。”
李熏然盒盒盒的笑着,一口白牙闪闪发亮“必须得表现我的诚意不是,您今天可是我的护身符。能不能镇住季白那牛鬼蛇神,就靠院长您了。”
凌远没说,他觉得自己并镇不住季白,也救不了李熏然。
他怕打击到李熏然。
李熏然带着壮士断腕的心情去了机场。
季白一身黑戴着墨镜,拖着行李箱,风流潇洒的走过来,一路上掉了不少少女心。
李熏然扒着凌远的手“三哥!三哥!这边!”
季白往下压了压墨镜,他记得凌远。
撇了眼两人紧紧粘着的手“你男朋友?”
李熏然炸毛“说什么呢三哥,这我好哥们,凌远!”
他没说哥你也认识的。
过了这么久,李熏然心里的小九九打着转,说不定季白已经忘了他冒充的事呢。
凌远笑的得体大方,把手从李熏然的钳制中抽出来“你好,我是凌远。”
季白客气的勾了勾嘴角,伸手和他握了握“我记得你,凌先生,你好。”
他这话一说,李熏然背后汗毛集体立正,迅速再次攀紧凌远的手“三哥,爸妈在家等你呢,我们回去吧。”
说着他扯着凌远转身,季白冷笑一声,大长腿一抬,准准的踹在李熏然屁股上,李熏然一个踉跄,吓得凌远连忙扶住他,哎哟这哥动起手来也不分个场合,多少人看着呢。
李熏然跳着就要回手。
季白冷冷的扶了扶墨镜“走吧,季副队长,爸在家等咱们呢。”
李熏然顿时蔫了。
所以说,人生在世,什么都可以攥在别人手里,就是把柄不行。
上车的时候,季白把行李箱一放“熏然,放后备箱去。”
李熏然不情不愿的提着箱子绕道车屁股,打开车盖,提着行李箱弯腰塞进去。
季白双手插兜悄无声息的绕过去,凌远刚要提醒,季白已经再次一招长腿攻击,精准的对上李熏然的屁股。
李熏然哀叫一声扑在车上“季白!!!”
“季副队长,有事?”
“……”
凌远默默转脸,李熏然,对不住了,你哥太强大,我帮不了你。
季白没李熏然性子活泼,坐在车后面只顾着低头玩手机,一言不发。李熏然坐在副驾驶座上,忍着被踹后的焦痛。
凌远开车,心里却在想这两兄弟相处模式还真怪。
下车的时候,又是一脚,李熏然有苦说不出。
凌远帮他把行李拎出来“我就送到这儿了,车钥匙给你,我回去了。”
李熏然龇牙咧嘴的拉住他“回去干什么?一起过节啊,你刚调来潼市,没人陪你吧。”
“有,在家里等着我回去的。”
李熏然讪讪放开他的手“这样啊,那行吧,你回去吧,拜拜。”
季白透过墨镜看了凌远一眼,转身率先进了屋子。
屋子里没一会就响起了女人的惊呼“唉,季白啊,怎么又瘦了,你在霖市一个人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呢……”
李熏然挠头“我妈,她就这样大惊小怪的。”
凌远笑着点头“快进去吧。”
李熏然点头“中秋节快乐,今天也谢谢你,不然肯定不止这几脚。”
“没事,我走了。”
李熏然犹豫了一下,跑上去把钥匙塞进他手里“车你开去吧,这边打车难,明儿个我来拿。”
凌远不矫情,毫不客气的拿了钥匙“行,反正我就在医院。”
李熏然看着车开远,掉头冲进屋子。
季白盘腿坐在沙发上,只有在这个家里,他才卸下了那层密不透风的伪装。
李熏然不敢打单,凌远不在了,他感觉身边的危机就加重了。
死命的粘着李母,帮她洗菜,帮她装盘,帮她端到餐厅。
李母狐疑的看着他“是不是又缺钱了不敢跟你爸说?”
他是那种为了金钱就甘于人下的人吗?
李母赶着他去陪季白。
季白看也不看坐在他旁边缩手缩脚的李熏然,鼻子里冷哼一声,继续专注的盯着手机。
李熏然腆着脸“三哥……”
“嗯?”季白继续盯手机。
“中秋节快乐……”
“嗯。”
一个手机有什么好看的?李熏然胆大包天的凑上去,刚瞥见个“如心”,季白刷的关了手机,转头直直的盯着他。
像狼盯着猎物。
李熏然吓得往后缩了缩“我没看见,我没看见,如心是谁我都不知道!”
季白眼睛就跟激光似的嗖的射向李熏然,李熏然跳起来就要跑,。
季白一个饿虎扑食按倒他“季副队长,往哪儿跑?”
“妈!妈!三哥打我!家暴了家暴了!”
李母在厨房里笑“打死你还能让我们省心,何乐而不为?季白,下手重点!”
“李熏然,我告诉你,别自!寻!死!路!”季白眯着眼,一字一句。
李熏然一个哆嗦,寒意阵起。
立马可怜,举手发誓“三哥,我绝对不把你交了女朋友的事说出去。”
季白按着他的手一滑,差点从沙发上栽下去。
李熏然还在那自顾自的乐呵“如心……名字够漂亮啊,据我判断,绝对长腿,大胸,”说着眨了个眼,朝季白暗送秋波“如我心意,啧啧,美女一个。”
季白勾嘴,伸手,在李熏然胸口上狠狠一拐子。
“嗷――”
一桌菜做完,整个房子在灯光的铺洒下异常温暖。
季白从包里掏出一小袋馄炖,香味让李熏然跟踩了火箭似的冲进厨房“三哥三哥!”
“这个我来煮,特地给熏然带的,没带多少。买的时候就这么几个了,爸,妈,你们可能没口福了,我下次多带点回来。”
李父挥手“嗨,没事,我跟你妈也不爱吃那个。也不知道熏然这孩子随了谁,那么爱吃馄炖。”
李熏然贴在厨房门口,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的馄炖香“三哥,你对我真好。”
“那你还那么害我。”
季白指的是李熏然假用他名字一事。
“其实我不故意的,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你看,我那天马上就要回去了,凌远万一要是找人负责的话,他就找不到我了,你就在霖市,方便些嘛。再说了,你和我一家人,谁分谁啊是吧。”
理由还够充分。
季白把馄炖盛好“走吧,吃饭了。”
李熏然饭都不要了,接过季白煮的馄炖,拿了勺子也不怕烫,急凶凶的就往嘴里送。
李母在旁边给季白夹着菜“来来来,多吃点,回来一次瘦一圈,再这么下去身体就得垮了。然然啊,你别急,慢点吃,又没人抢你的……”
就像本来一直喝着温水,暖暖的,舒舒服服,突然夹了一口滚烫的开水,整个口腔都失去了感觉。
酸的,辣的,苦的,甜的,人生百味,李熏然觉得全在自己嘴里打着转。
他想吐掉。
季白温柔的盯着他,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。
他扒拉着去拿桌子上的水,季白状似无意的把水推远了一点“熏然,吃慢点,烫到了吧,来,喝点妈煮的鸡汤,顺顺舌。”
“还是季白懂事,然然你看你,一点也不知道照顾哥哥,就知道自己吃。”
一口滚烫的鸡汤下去……
李熏然觉得自己嘴巴肯定废了。
还没喘气,白嫩嫩的馄炖被季白舀了起来,还给他吹了吹,温笑着送到他面前“来,三哥喂你。”
李熏然想躲,季白伸手扣着他脖子,不让他动,生生把馄炖塞进他嘴里。
“你看你,妈光说我瘦,你还不是,摸起来都没肉。多吃点馄炖,长肉……”
在对面的两位大人来看,就是季白手搭在李熏然肩上,兄弟俩感情好的没话说。
兄友弟恭。
“哎哟,老李,你看这两孩子,就是亲兄弟嘛。然然,你还别说,你小时候,还就是季白给你喂东西你才会乖乖吃饭。让季白给你多喂,你也多吃点。”
“……”
一场饭下来,李熏然躺在沙发上,脸色难看,垂死在即的模样“三哥,馄炖哪儿买的。”
季白喝了口茶“我记错了,不是买的,去买的时候已经卖完了,三哥就亲手给你包了顿。味道好吧?你不是总嫌弃外面的馄炖馅少嘛,我可是加了很多料,辣椒粉啊,芥末啊,胡椒粉啊,柠檬汁啊,白糖,醋……”
李熏然发誓,以后再也不吃季白的东西!
李母把一盘月饼端了出来“孩子们,来来来,该吃月饼了。然然,多大的人了,坐得有个坐相。”
“妈,熏然他吃撑了,躺躺没事,反正也是在自己家里。”
李母哼了一声“然然这脾气,多半就是你宠的。”
一家人围着电视,李熏然啃着月饼,味同嚼蜡,他觉得自己味觉失常了。
“熏然,你车呢?我出去倒垃圾怎么没看见啊?你是不是又忘在哪条路上了?”
李父走进来,把垃圾桶一放。
“今天一个朋友和我一起接的三哥,回去的时候他没开车,我们这边拦车也困难,就让他开去了。”
李母唉了一声,一掌拍在他头上“都到家门口了,你怎么也不请人进来坐坐。”
李熏然哀嚎“我的妈啊,今天过节,人家家里人也等着他回去过节呢。”
“你朋友结婚了啊。”李母话题一转重点来了“你说你俩,也老大不小了,怎么就……”
“凌远离婚了。”季白轻飘飘的说,成功转移话题。
李熏然唰的坐起来,吓了旁边李母一跳“你个死孩子你干什么你!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季白摸了摸下巴“我见到他是在民政局,戴着戒指,刚刚看了眼,发现他手指上又空了。”
季白这么一说,李熏然突然想起来,见了这么多次面,还真没见过凌远手上戴戒指。
所以说,家里根本就没人等他过节吧……